少女有個妹妹
比他晚生不到五分鐘
好事成雙
但他們的母親卻愁容滿面
他們現在有兩個公主
但這個國只能有一個女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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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漸漸長大
妹妹也漸漸長大
他們像鏡子的兩面
外表相同 卻身處不同的兩端
妹妹喜歡詩詞 琴曲 書畫 蒔花
喜歡所有女孩子喜歡做的事
少女喜歡馬術 蹴鞠 登高 競技
喜歡所有女孩子不喜歡做的事情
很久之前 宮廷畫家幫少女和妹妹畫了一張像
兩為公主穿著一樣的宮裝 像是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娃娃
那是唯一的一張
妹妹長大後衣櫥裝滿了各色彩衣
少女長大後就再也沒有穿過裙子
宮裡人常說
哪有兩位公主 分明是一個公主 一個王子
少女和妹妹喜歡不一樣的事情
但少女喜歡妹妹
妹妹也喜歡少女
少女會將新捉到的昆蟲送給妹妹
妹妹會將剛銹好的香荷送給少女
然後
他們有同樣喜歡做的事情
夜晚
少女會帶著妹妹 爬到屋簷上看星星
少女抓著飛簷的一角
伸手把妹妹拉起
他們一起躺下
數著滿天星斗
聊著漫無目的事
說著心裡的話
笑學堂裡的學究太老
嫌內侍的大娘撈叨
東南角最亮的明星是西王母的命星
北邊的九顆星閃著藍光 是玄女的星座
一天
少女問
你說
我們會不會喜歡上同一個人
妹妹問
如果真的喜歡上同一個人
我們怎麼辦
我會把它讓給你
少女和妹妹異口同聲
相視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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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和妹妹行過及釵之禮的那天
母后請來一位客人
客人來自山門
帶來了兩件禮物
少女和妹妹並肩將禮匣打開
兩雙眼睛同時發出光芒
匣中是雌雄寶劍一對
長兵鋒銳
短刃輕靈
那天
少女和妹妹同樣喜歡做的事情多了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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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劍旋迴如風
短劍閃現如電
舞劍的兩人如一雙蝴蝶
在滿天花葉中飛舞
少女踏步上前
重劍連斬 著著進逼
妹妹錯步避開
短刃輕點 以靜制動
劍光迅疾 間不容髮
兩人卻嘴角含笑
這是他們一天最快樂的時光
能和他們最喜歡的人 一起做最喜歡的事情
剎時
劍光一閃而逝
千變的劍光在一瞬化為凡鐵
流動的時間靜止在一刻
長劍停在妹妹額角
短劍凝在少女心口
平手
一直是平手
少女和妹妹斂劍行禮 如成對鏡影
你不曾勝過自己水中的倒影
國主和門主注視著兩人
心中欣慰
眼中卻有淡淡的憂傷
很快
是做出選擇的時候
很快
就是離別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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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國以女子居長
歷代帝皇都是女人
母儀天下
王國以溫婉立國 以慈悲傳世
女子天生心細機巧
數代經營 終迎來繁華治世
但平安
是無比脆弱的假象
女子天生力弱
能在亂世中和九州霸王周旋
自有其自保自立的力量
王國西邊 有靈山一座
巍峨雄奇 參天入雲
山上建有寺觀一座 規模不下皇宮
終年香火不絕
大殿正中
供奉正是九天玄女
玄女貴為天女
卻掌兵符印劍
潤澤蒼生 庇佑天下
濟弱扶傾 斬妖除魔
山中有修行者
世人稱為山門
修行者以玄女傳人自翊
歷代高手都是女子
門人精通武藝兵法
能使道術神通
鎮半壁江山
守萬世太平
多少次拯救王國於危難之中
昔年有大軍壓境
離都城不過兩百餘里
決戰前夕
主帥將軍卻在營中卻被人一劍割下首級
士氣崩毀
百萬雄師在一夜潰散
近年亦有亡國之災
敵軍圍城數月 彈盡援絕
城內宛如人間煉獄
一日
彷彿玄女顯靈 賜下神蹟
地面燃起火焰龍捲
天上降下神兵百萬
圍城大軍轉瞬覆滅
自此騎軍鐵蹄再不敢踏進靈山方圓五百里之內
靈山和王國
共榮共存 唇齒相依
如同雙胞姐妹 攜手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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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族相殘的歷史曾不斷重演
不分男女
男人渴望權力
而女子天生善妒
血的教訓
變成規矩
寫成禮法
就是親姊妹也不能例外
公主有兩個
女皇卻只能有一個
另一個人
只有幾種選擇
一是歸為庶民
平淡一生
一是嫁人和親
千里之外
還有一個選擇
是拜入山門 求道修心
少女和妹妹躺在屋頂
星光滿天 像是珍珠的海
他們很早就知道有這一天
很早就做好了準備
雖然他們比任何人都希望這天永遠不要來臨
但他們不會逃避
少女問
你想好了嗎
妹妹問
你呢 想好了嗎
一邊是宮門
榮華富貴 卻肩負王國興衰
一邊是山門
清修刻苦 但孓然一身 逍遙自在
是籠裡的鷹
還是飛翔的雀
那是命運的分岐點
不能回頭的選擇
他們互看了一眼
一樣的眼中閃耀著一樣璀璨的星
選擇自己的命運並不痛苦
痛苦的是心疼另一個人的命運
痛苦的是兩人就要分開
天地兩端
你留下
我上山
異口同聲
眼淚終於潰堤
雖貴為皇族
但他們流著玄女的血脈
是天生的劍客
他們喜歡劍
喜歡自由
對塵世的浮華沒有任何留戀
他們唯一放不下的
只有彼此
如果留下是痛苦的犧牲
那留下的就必須是自己
少女說
我留下
我是姊姊
多少年一起長大
這是少女第一次拿輩份壓下
唯一的一次
也是最後的一次
妹妹哭了
卻沒有爭辯
他了解少女就像了解自己
若要爭到底 最後兩人只能拔劍
殺了對方或殺了自己
收下
這是我的劍
當作是我陪著你
連我的份一起修行
少女雙手接下
親手感覺到姊姊的劍的重量
他擦乾了眼淚
擠出她和姊姊最美的笑容
我會回來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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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
姊姊再次穿上了宮裝
巨幅的裙擺在身後像是朱雀的彩翼
那天
少女脫下華服 徒步上山
腰上只配雙劍一對
母后問少女
你不後悔
不後悔
他的心願 就是我唯一的心願
門主問少女
你要選擇哪柄劍
長短都要
他的劍 就是我的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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座狼猛撲
逆生的狼牙如鋒利的刀刃
少女錯步讓過
身法輕靈 像是天女獨舞
座狼撲空 狼爪刨地
不及回頭 身後已現劍光一閃
長劍斬入座狼脖頸
砍穿了鋼刺般的毛皮 卻被強健的筋肉咬住
少女微笑
短劍出鞘 劍鋒壓上長劍劍刃
雙劍併力 一瞬斬斷座狼喉嚨
他喜歡這招
像是姐妹攜手揮劍
不管多大的困難都迎刃而解
長劍劍尖剛剛點地
短劍飛起 刺入騎士心口
嗯
還剩下三頭
少女沒法預知陷阱的機關
卻早已準備好多套應對手段
他知道最大的威脅就是獸軍的狼騎
事先計劃好針對的戰法
狼騎最大的優勢是追擊的速度
卻也是最大的缺點
他們和友軍拉開太遠的距離
得不到支援 也等不到救援
少女根據自己的修為
將逃亡距離設定在兩到三里
這個距離夠長 足夠狼騎甩掉友軍
變成一支孤軍
在這個距離之內
他可以維持最高的速度
而且不會疲倦
在玄女門中
這樣的輕功只能算是一般
同門比較的基準是日行千里的戰馬
跑贏座狼實在沒什麼值得誇耀
沒辦法
少女花了太多時間在練習劍術
就算他天賦優異
也比別人多花了兩倍的時間
接戰座狼的地點是一處石山
亂石錯綜 形成一個簡陋的冗道 像是天然的關卡
座狼巨大的體型在這裡變成缺點
它們塞在關口 一次只能衝上一隻
而守關的正是少女本人
一夫當關 萬夫莫敵
少女雙劍一對 彷彿兩名高手並肩對敵
兵法中 以寡擊眾
首要避免被包圍殲滅
一方若要削減兵力差距的劣勢
就必須借助地利的優勢
玄女司掌征戰殺伐 兵法韜略
山門中兵書典藏不遜劍譜
門中弟子多有兵法大家
御百萬雄兵 運籌帷幄 決勝千里
少女閱歷太淺 只得兵法皮毛
但將戰陣謀略用於一人之劍 已是無往不利
狼爪劈下 宛如開山巨斧
少女雙劍交叉
長劍在前 短劍在後 將猛獸巨爪生生接下
半步不退
少女心中泛起一股溫馨
多好
天塌下來 也有另一雙手幫你撐住
狼爪用勁一老
長劍發勁 將獸爪震開一線
短劍尋隙刺出
正中座狼眉心
女子力弱
劍法走輕靈迅疾一路 決勝於剎那一閃
少女精於暗殺
將步法 身法 劍法 兵法寄於必殺的一劍
正是玄女一脈劍術的神髓
但這並不代表少女怯於正面對決
他的快劍本就無人能招架躲閃
不管在背後
或是在眼前
另一頭座狼衝上
少女高高躍起 如雄鷹振翅
長劍一閃 刺入狼首 直入腦門
長劍一彎一彈
少女已借力縱躍 凌空翻身
輕巧如飛燕迴翔
那是一段美好的回憶
一雙手 輕輕將你拉上飛簷的一角
一抬眼 就是滿天的星光
短劍刺出
如一閃而逝的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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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常人來說
座狼是從惡夢中具現的恐佈魔物
對少女來說
只不過是群被豢養的寵物
他在山門苦練的武藝
是為了對付遠比畜生要強大的對手
少女振去劍刃血跡
雙劍納入鞘中
抬頭
按太陽方位推算時辰
還好
沒有花太多時間
還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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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的女皇愁眉不展
戰況的發展越來越不樂觀
獸軍連戰皆捷 已突破數道關卡
即將侵入王國的中心地帶
將士用命 拼死一戰
才終於將獸軍擋在最後的防線
雖然是場久違的大勝
獸人的大軍卻不會輕易被擊潰
他們就地建營扎寨 積糧屯兵
做好長久對峙的打算
石山上的軍營
像是兇獸的巨影
帶給王國無窮的壓力
女皇知道
該是求援的時候了
雀鳥銜著信筒
朝遠方的靈山飛去
女皇看著消失在天際的飛羽
心中逐漸寧定
不多時
山門回信
他們將派來一名年輕的弟子
是她的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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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和妹妹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面
但看到他的第一眼
所有的回憶就像剛剛發生在昨天
妹妹的容貌幾乎沒有變化
這是修道者煉氣的效果
但少女已經開始老了
操持一個王國不容易 他甚至有了幾根白髮
少女並不嫉妒
只是感慨
妹妹的壽命將隨著修行越發綿長
青春永駐 長生不老
像是傳說中的神仙
而少女只是凡人
會老 會病 會死 在短暫的一生掙扎著活著
他不後悔
只是悵惘
凡人有凡人的悲歡離合
相戀 婚嫁 生子 弄孫
少女短短的一生中 將有無數燦爛的片刻
修道者的凡心會越來越淡漠
直至超脫物外 遺世獨立
物換星移
塵世間將再也沒有妹妹所追求的 和得以眷戀的東西
但不管未來如何
少女和妹妹所曾擁有過的 不會改變
也不會忘記
修道者入殿拜見
躬身行禮
女皇起身回拜
依循接待大國使臣的禮儀
修行者抬起頭
拍了拍腰間的長劍
眨了眨眼睛
少女和妹妹相視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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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和妹妹有好多好多事想做
有好多好多話想要說
但最後兩人只是躺在屋頂上看著星星
隨意的閒聊
好像他們還是兩個調皮的公主
而不是一國之主和仙門的劍客
多少年過去
星空依然璀燦如昔 永恆不變
少女描述自己婚配的男子
說他怎麼看就是不怎麼順眼
妹妹傳授了幾句吐納的口訣
不足以延壽 但對駐顏有顯著的效果
少女問
練劍累嗎
妹妹問
做皇帝累嗎
不累
我會守住這裡
不管多少年過去
你都還能有回來的地方
少女轉頭
發現妹妹也正看著自己
人說修道者絕情棄慾
但妹妹分明和他一樣紅了眼睛
不累
我會一直保護你
用我們的劍
用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