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11/25

DCSS 拾 : 痛

 



那本是一次尋常的進食


事情發生時 

我正用巨大的雙爪將一頭頭獸人送進嘴巴



這些驕傲的野獸選擇將營扎進地城的深處

距離他們常駐的階層非常遙遠


在上面 他們是神一樣的戰士

在這裡 他們不過是更為強大的東西的點心


地城的深處沒有秩序 

只有瘋狂


任何東西都可以吞食任何東西

只要他足夠強大


他們沒有選擇

他們寧願抱著被吃掉的風險

也要躲開我 遠離我 逃離我


其他東西再兇殘

也有吃飽的時候


我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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獸人擠進最後一座軍營

像是沸鍋中翻滾的水餃 


肉餡的 

一顆顆渾圓飽滿


我堵在唯一的出口

伸出手


意外在這時候發生



一個獸人猛然從獸群中衝出


獸人很瘦弱

瘦弱到我不曾注意到牠的存在


但牠手中的戰斧卻在此刻綻放奪目的神光



我記得這種感覺

那不是砍劈 而是神的制裁


那把戰斧用無數的獸血鎔鑄 

灌注了獸神的滔天怒火


這是他們最後的反擊


他們愚蠢 想不到更好的辦法

但他們依然驕傲 寧死也不忘記拚搏


我硬起全身筋肉

沒有任何活命的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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滔天的光柱凝結在半空

劈山斷流的一擊被擋下


虛空中有一道幽影懸停

衣帶飄揚 像是極光的窗帷


她雙掌如玉 

將金黃的斧刃緊緊夾在手中


我失聲大吼

她回眸一笑


金光綻裂

幽影飄散如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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獸人沒有下一擊的機會

我本就不該給他們任何機會


我將他們的每一寸血肉都咬碎吞嚥

在他們依然活著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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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久以來

我第一次不感覺腹餓


只感覺到痛

心痛


痛得彷彿所有的臟器都不斷碎裂



我再一次失去他

再一次



如果可以死

我現在就希望死去



我用爪將心刨出來

希望他不再跳動


我用爪將腦挖出來

希望他不再有記憶


我用牙將自己的四肢百骸咬碎吞下

希望肉身伴隨所有的一切一起毀滅


但我是不會死的

重生後 痛苦仍在 不曾消失 更加劇烈



悔恨是最痛苦的折磨


銘刻在腦中的傷 

不管過了多久 都不會癒合


每每觸碰 椎心刺骨 如同新創 



時間是無法逾越的牆 


任憑我在牆前撞的頭破血流 

也無法挽回任何失去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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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次 

我睜開眼睛


看見了她



地城漆黑如夜

她的眼睛 燦亮如星


她淺淺的笑了一下

帶著點羞赧 如約會失期的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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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間傳說


人若逝去

鬼魂七日後返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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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我一樣是不死的存在


但我立誓

決不再讓她消失


哪怕就是受一點點傷也不行


絕對都不行



我們向深淵深處前進

我要將所有會傷害她的東西吞食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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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淵也有鬼魂

他連接地表和地獄 本就是生死的交界



鬼影飄飄

尖聲呼嘯

彷彿連片風雪雨霧 片刻不停


她縱身而出

指尖有幽光一閃 彷彿劍光



劍光凌厲

將滿天風雪切裂


同是魂體

他要強大的太多



孤魂稀薄

無主的野鬼蒼白無力


她卻深邃如天邊雲海

只因承載著無盡的思念


她的

和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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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眼看到龍的時候

心中有異樣的感覺


他好像本就應該長這樣

卻又好像在記憶中是另一種形狀


眼前是一隻長著翅膀的蜥蜴

而不是盤據天空的長蛇



深淵最強大的生物

食物鏈的頂端


不過如此


面對強敵

我從不感覺害怕


只有吞食的慾望


吞下他

我會變的更加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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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撕下龍的蝠翼

咀嚼


脊骨分裂 長出了帶著肉膜的翅骨


我不會飛

卻更為威武



我撬下龍的牙

咬碎


獸牙脫落 長出新生的龍牙

分金斷玉



我折斷龍的爪

啃食


指甲瘋長 化為龍爪

名符其實


我剝下龍的鱗

一片片吞下


龍鱗如鎧甲

覆上腐爛的屍身 


一層又一層 

刀槍不入



屠龍者

是英雄的名號

一個屍鬼或許不配擁有



此刻的我不是屍鬼

而是龍神


屍龍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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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開龍的胃袋 

我找到一枚戒指


晶瑩剔透

觸手生寒


是萬年寒冰雕琢的玉戒



傳說龍最喜歡金銀珠寶

知道自己沒有活命的可能 牠在生前將最鍾愛的藏品吞入肚中


殉葬



我想將戒指套在她指尖

小小的首飾卻在半空中墜落


她莞爾一笑

反將戒指套上龍爪



我感覺一股寒氣從指尖流經全身血脈

運行數個周天後 凝於雙爪


新生的龍爪上覆嚴霜

如散著寒氣的兵刃



寒氣讓我腦中在一瞬清明

彷彿從酷暑進入涼夏


我記得這種武功

那是某個流派的僧侶獨門的武技



我和他們曾數次交手

那些祀奉邪神的高手 

可從不需要借助冰戒這種俗氣的法器


我嘗試模仿記憶中的武藝

手中比劃 真氣遊走 掌中寒氣更甚



眼前出現黑袍僧侶的身影

或男或女 或單挑放對 或群攻圍殺



猛然

我想起了她


在幢幢黑影中 

有她月白的衣帶飛舞


指尖劍光一熾

逼退了黑影 照亮了她的笑顏



我抬頭看向空中的她



幽深的鬼影染上蒼藍的月色

是冰寒的真氣在她的魂魄中流轉


他的眉眼逐漸清晰 彷彿寒冰被雕琢成形

一如當年絕世的容顏



我知道

這不是因為戒指



只是因為我想起了她


更多的她




我怎麼能忘了



寒冰真氣在屍骸中運轉

本已冷透的血肉更加蒼寒



我的心卻感到溫暖

魂火燃燒著記憶 散發甜香



我們向深淵深處前進

找回更多和她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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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閉上眼睛

感覺周遭氣息的流動


憶起了真氣

也找回了修行真氣的功法

也想起運用真氣的法門


鬼爪化做虛影

以極其詭異的角度插入虛空之中


指尖傳來入肉的觸感

龍形的爪擒住了看不見的敵人 緊緊掐住他的咽喉


這是稱為心眼的技術

唯有五感磨練到極致的高手能夠精通

卻被我在無數次死亡后遺忘



隱形的敵人獻出蹤影

他已無力再維持隱身的法術


那是一隻像是人的蝙蝠

或是像是蝙蝠的人


無所謂


我一爪將他結凍的脖頸捏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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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穿上層的混亂之後

我們來到深淵的更深處


在這裡

竟又出現秩序和文明的痕跡


我們看到磚牆 石地 

和建築


卻和我曾熟知的形制有相當大的差別


像是來自另一個遙遠的地方

遠到超越了星空


或是來自另一段久遠的歷史

遠到跨過了時空



這是一個特別的暗室

裡面滿佈著我無法理解的工具和裝置


有一種方形的鐵盒 上面佈滿圓形的寶石

一閃一閃 發著詭異的光


有一種細長的琉璃 裡面裝滿不知名的液體

五顏六色 彷彿文人的彩墨



我不知道這間暗室是甚麼

但卻有種熟悉的感覺



我曾來過這裡

我曾在這裡

我曾在這裡被製造出來


撕心裂肺的慘呼在我耳邊響起

那是我自己的聲音 


我就是在這裡受盡非人的折磨



巨爪化做狂舞的風

將眼前所有的一切用瘋狂破壞


我忘卻所有的武技

只想用純粹的暴力宣洩


宣洩那無盡的憤怒

痛苦

和悲傷





她靜靜懸在空中

雙眼充滿憐憫


像是慈母 看著哭鬧的孩童



不久

暗室深處傳出了動靜

騷動引來了暗室本來的住民


我捏動指爪 骨節咯咯作響


正好

我還沒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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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深淵製造魔物的地方


正常的生育演化太慢

他們用更有效的方法製造更有效率的殺戮工具



有一種魔物

會噴濺腐蝕的液體


甚至她自身的血液

就能融穿堅硬的石地


我用雙手將她扭緊 像是絞乾一塊抹布

酸液流進我的口中 直到最後一滴都被榨乾


食道和胃袋被融化灼燒 化為破片 

然後新生 更為強健堅韌


我擦乾嘴角

一滴口沫順指尖滴下 落在石地上 冒出帶著酸臭的輕煙



有一種魔物

擁有極快的再生速度


剛拆下一條手臂

她就長出另一條


剛劃開她的胸腹

外翻的傷口就已癒合 


很遺憾

我也擁有豐富的再生經驗

最清楚我們這種怪物的弱點



我把她整個吞下肚

連心的瓣膜和腦的髓都吃得乾乾淨淨 一點也不剩


我的傷口現在癒合得更快

雖然我已經幾乎不再會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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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淵製造魔物的思路很單純

將幾個強大的生物支解 組合成一個更強大的生物


以他們的標準

我會是他們最成功的產物


藉由不斷吞食強大

我會變得更為強大


這個過程不會停止 沒有極限

只要我還吃得下


只要我還感覺飢餓



我們往深淵深處前進


如果製造我的地方在這裡

製造我的人也就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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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實說

我已經厭倦這個過程了


照這種實驗設計

每次就只能嘗試兩種或三種組合


已知的魔物可是成千上萬

衍伸出的組合根本是天文數字


光是設計 試誤 驗證 除錯 優化 

就要花費大量的時間


要從中找出最優秀的組合 或是最優秀的幾種組合

根本就是大海撈針


就算我們壽命再長

到死大概也不會有任何結果 



你說的很有道理

但身為學者 我們不能只是抱怨


發現問題

就要解決問題


請問

你有甚麼提升效率的辦法



我的想法很簡單

我們製造一種魔物 可以自行吸收其他魔物


讓組合這個過程由手動 變成自動

就能節省極大量的人力和時間


我們只需要觀察她吸收後的反應和變化

就能快速產出多樣的實驗報告


經過我的計算

人力可以節省 80%

產出效率可以提升 875%



這個想法很好

不過這個設計的關鍵 是如何選擇你所謂的基底魔物



這個很簡單

想想 甚麼東西食欲最好 食量最大 


永遠也吃不飽




不久

魔法的燈火熄滅

暗室歸於寂靜


設計好的實驗文件用潦草的秘文寫就

隨意的被留在案上


那只是牢騷中產生的發想

一開始甚至不受重視



他們並不知道 自己究竟製造了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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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座上的人有雙血紅的眼睛

冷冷地看著我們


沒想到你還活著



那是他唯一說的一句話



我的腳下出現巨大的法陣


石地無端崩裂

我倆雙雙跌入地獄


再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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煉獄是由無數火山構成的空間


地面由冷卻的熔岩凝成刀山 

火焰的洪流八方肆虐


天空被黑色的煙塵化為永夜

燃燒的雨傾盆而下


生存在這種環境的存在

天生就無比強大而兇殘


否則他們就不能延續自己的存在

甚至一開始就不能存在



沒人知道他們入侵地表的理由


或許只是想要逃離這個煉獄 

或許 是想要將所有的一切都化成煉獄



長著牛頭的巨人 

高舉著戰斧劈下


我用雙爪接下

感覺到原始而蠻橫的力量

如火山在一瞬間爆發


雙爪一錯

內勁併發


燃燒的斧刃覆上嚴霜 

在強大的握力下化為碎冰崩裂



牛頭雖然吃驚

卻很快做出反應


在他的世界 沒有思考的時間 

片刻的破綻就會喪命


左爪擒下揮來的重拳

右爪直搗對手的心窩


他沒有防禦

只是用自由的另一隻手繼續出拳


在他的世界 不存在保命的選擇 

只有先殺死對手才能活命




顯然 牛頭對自己的筋肉有絕對的信心


他用岩漿泡澡

用火雨洗滌


一身銅筋鐵骨在火獄中千錘百鍊

一雙肉爪大概沒有任何讓牠受傷的可能


龍爪輕易的撕開他的胸口

剮出他的心



那是最霸道的爪法

絕對的力量 超越了所有的技巧和變化


使用此式的武者必須兼修高深的內力和強大的外門功法

剛柔並濟 陰陽輪轉


方能使用傳說中的武學

開天闢地 




雖然更為強大

但牛人和獸人的招式沒有不同

很容易就能破解


或許

這是這個世界最有效率的殺人方法


或許 

是所有弱小的生物 都只會嘗試對強大的東西做出拙劣的模仿



我將他的心吞入口中


被高溫燒紅的血肉慢慢冷卻

這裡也好像慢慢的 變得沒那麼酷熱難耐


我坐下來 開始享用一整頭牛


牛肉和腥臭的豬就是沒有辦法比

被火焰炙烤後風味更是絕妙


她靜靜的看著 眼神寧定 


她和我相反 一向覺得牛肉太油

吃了膩口



最後 剩下一顆牛頭

我和她相顧莞爾


說是巧合

也未免太巧


不知道在這裡 

還有沒有長著馬頭的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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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有沒有找到長著馬頭的巨人

卻遇到長著龍頭的巨獸


不是一顆

是九顆


九副龍牙深長了脖子撕咬

像是蛇群圍獵 先將對手絞殺而後分屍 



我看了她一眼

兩人心中已有默契 


她負責三個

我負責六個


我好歹是個男人

向來總是多讓著她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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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頭競相追逐虛空中的鬼影

像是巨人張開五指 欲捕捉穿花的彩蝶


她虛影一遁 彷彿輕煙飄渺 

指尖卻有劍光點亮 如雷電一閃



一顆龍頭高高飛起 

卻沒有腥血噴出


龍頭落在地上 彷彿蛇褪下的皮 


巨獸卻仍是九顆頭 

一個也不少



這是在這裡生存的另一種法門


不是異常強大的力量

而是異常強大的生命力



我想起小時候聽過的故事


那是一隻猴精

被砍下一顆頭 又長出一顆頭


砍之不盡

殺之不絕


故事的最後

猴精被仙人祭出了法寶斬殺

依稀好像是口葫蘆 會噴出凌厲的刀光 


我沒有法寶

但我雙手就是神兵一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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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爪拔下龍頭

右爪直搗新切的斷口


寒勁併射

將所有活躍的血肉凍為死物 

將一切生機封入寒冰


傳說這是死亡的女神傳下的武技

永冬的寒夜是 所有不死者的最後歸宿



她伸出一隻食指 

數著 


一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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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顆頭被斬下的巨獸 

像是尾羽被拔光的孔雀


可笑又荒謬


我打算進食

卻有點猶豫


我怕自己也會長出兩顆頭



我怕她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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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長出兩顆頭

但一身血肉活躍蓬勃 像是一下多了好幾條命


被龍牙啃咬的創口迅速收口

消耗過的真氣轉瞬滿盈



很好

因為看來我們要在這裡待上一段時間


迎著燃燒的天地

我們向地獄深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