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上的光一閃一滅 一閃一滅
我百般聊賴的數著次數
知道又一枝燈管要壞了
這是我在方舟的第二十五年
我們已是這世界最後僅存的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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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沌龍神在一百五十四年前將精靈最後的大聖堂攻破
這世界就再也沒有能夠阻止他的方法
我們只能逃亡
只能躲藏
只能苟活 像是一群陰溝裡的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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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難所在兩百年前就開始祕密動工
那是一個膽小而懦弱的行為
但沒有受到任何鄙視和指責
我們曾經也勇敢過
這個世界組織了總計五次的多國聯軍
聚集了各種族最精銳的戰士 對龍神發起全面總攻
我們沒有成功
你無法殺死一個殺不死的東西
這世界最勇敢最強大的人 都已葬生在他的腹中
剩下的人會做甚麼 就一點都不讓人意外
龍神毀滅的步伐越來越快
參與建設的種族和國家就越來越多
對外我們宣稱這是一個文明保存計畫
面對不可抵擋的災厄
我們將生命和文明妥善的保存
直到災難過去 迎來新生
說詞冠冕堂皇
計畫甚至借用了人類宗教的一個典故
那是一艘載著動物在滅世洪水中行駛的破船
這個避難所的美名 就叫方舟
其實每個人都知道
這就是一個難民收容所
天降的暴雨總有停歇之時
但你如何期待一個不死的龍神死去
難道希望他無聊到跳海自殺
他就是跳到火山 也只當泡了一個熱水澡
期待他活活餓死
也被證明是一個不切實際的幻想
我們已經知道 他進食 不是為了攝取營養
支持他永生的不是生物的器官 而是某種魔法的力量
他吃人
只是因為一種單純的慾望
變的強大
然後復仇
對整個世界復仇
我們只是一群亡國後僅存的難民
一堆種族被屠盡後剩餘的殘渣
連死的勇氣都沒有
只能活過一天 算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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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舟建造在這個世界最隱密的角落
極北的永凍雪原的最深處
防禦工事用上了這個世界最堅硬的建材
建築用上了所有文明最堅固的工法
鐵板最厚的地方 厚達百尺
上覆數層水泥和鋼筋 合金的裝甲上 甚至施放了魔法的結界
就算她能找到這裡
也希望他能晚一點 晚一天也好
如果她能攻破所有的防禦
也希望他慢一點 慢一個時辰也好
既然是苟且偷生
那就再多偷個幾秒也好
方舟內部空間廣闊
足以容納上萬的居民 甚至能規劃盥洗和休閒的空間
生存物資的儲備也堪稱豐碩
如果嚴格按照配給
方舟能夠支撐 一萬個人類 生存一萬三千五百二十九天
這是犧牲其他東西的空間
換來的成果
方舟沒有儲備任何武器
也沒有建造任何攻擊設施
會到這裡的人
早就失去拿起刀劍的武器
這是膽小鬼為自己建造的墓穴
死前 大家都想過得舒服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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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擊警報響起的時候
我一度以為只是一次尋常的演習
我們平均十年會讓他響一次
確認他的功能還能正常運作
平時都是關閉狀態
以防有人不小心誤觸 會造成不可控制的混亂
看著牆上記日的刻痕
我知道我錯了
距上次測試不過只過了三年五個月零七天
他來了
真的來了
終於來了
該死的
他到底有多恨我們
方舟可是深埋在地的碉堡
距離地表足足有五公里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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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舟裡從沒人想過能夠永遠躲下去
龍王不是愚蠢的動物
他和身旁的女鬼運使我們不熟悉的法術
像是嗅覺敏銳的狼
不管獵物躲在哪裡
他們總有辦法找出來˙ 吃掉
那怕要掘地三尺 窮盡黃泉
當這一天真的到來
沒有人真正感到意外
有些人甚至早就默默期待這一天能再早一點
當你活著的每一天都充滿極度的焦慮和恐懼
或許還不如一刀抹了脖子要來的痛快乾淨
混亂規模不大 只發生在個別的區塊
很快歸於平靜
二十五年是一段不短的時間
在方舟的二十五年甚至像是長達百年的牢獄
我們早已做好準備
心理的
和生理的
我拿起手中的刀
苟活了這麼久
終於能做個了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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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王很有耐心
一個區塊一個區塊的屠戮
有時候甚至停下來進食
像是踏青的旅人席地野餐
這是這個世界最後的最後
他的旅程終於能看到終點
一點都不用著急
沉重的腳步聲在鐵門外響起
龍神的爪從鋼板中破出
千斤重的鐵門像是窗紙 隨手就被扯爛
他看見了我們
他最後的敵人
這個世界最後的力量
最後全部的力量
我們一齊湧上
用整個世界的力量壓上
誓要將他輾為糜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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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舟在建造了時候
設計了一個陷阱
有一個房間的構造和格局特別不同
敵人從外只有一個入口
但進入後卻要面對來自四面八方的敵人
圍獵
這是從遠古時期人類就知道的殺法
瘦弱的猴子甚至能夠扳倒長牙巨象
龍神一路走來 屠戮的生靈不下億萬
但他從沒有面對過億萬人同時攻擊
我們沒有億萬的數量
但我們足足有三萬人 三萬個最精銳的戰士
進駐時數量就已經超額一倍
這些年我們又努力繁衍培養了一倍
他在找我
我們也在等他
在一個無比狹小的空間
最強大的軍隊將對他發起最瘋狂的攻擊
他沒有逃亡的空間
他沒有喘息的機會
他沒有進食的空檔
他沒有再生的時間
這是我們的墓穴
也是困獸的囚籠
一邊是龍神
一邊是整個世界
這是最後的決戰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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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水可以穿石
只要數量和密度足夠大
在單位時間和空間中產生足夠大的壓力
螞蟻也能蠶食大象
芝麻也能把人噎死
劍光在飛舞
火焰在燃燒
觸手和爪牙在肆虐
龍神的腳下堆起了屍山
各種不同顏色的血液淌成了汪洋
但法師仍在施法
戰士仍在砍劈
羽箭如蝗
魔光如雨
殺聲震天
我們不是在作戰
我們是在送死
人都難逃一死
就算你害怕 恐懼 逃避 躲藏 堅定拒絕 設法忘記
仍然難逃一死
既然要死
我們就要有人陪葬
就用我們三萬條命
換他一條
傷亡以極快的速度在上升
但龍神的力量確實在消耗
磷甲現出裂縫
綠色的血從傷口泌出
劍光逐漸黯淡
觸手的再生變得緩慢
我們沒有計算傷亡的數字
我們也不在意還剩下多少人
吃著配給饅頭的日子已經結束
今天我們不需要冷靜和理智
只需要勇氣 和瘋狂
這是純粹而殘酷的消耗戰
押上所有的全部 不用計較任何付出的代價
在最後一個人倒下前
殺死他
就是我們贏了
就是這個世界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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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天飛劍突然收斂
凝為一道暈黃的劍光
它在虛空中切開一道裂隙
龍神跨入其中 消失在我們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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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以為他用某種傳送法術逃了
它卻立刻又在原地出現
不過短短一瞬
他所有的傷口都已回復
而且變得更為強大
他的翅膀變成兩對
手臂變成六條
十隻眼睛
巨大的嘴中有雙排交錯的龍牙
而我已經數不清它有多少隻觸手
真正的絕望
是噩夢化為現實
他既然躲入混沌歇息 療傷 回復
而後成長 增殖 進化
我們只能躲在世界最安全的角落避難
而他將最危險的次元 當作渡假的天堂
這個世界最強大的生物
只是他成長的糧食
這個世界最高等的精靈族
的最古老的大長老 所能施放的最強大的魔法
只是他用來回復的一種法術
是這個世界
折磨她成為非人的怪物
也是這個世界
讓他成長成滅世的龍王
她並不是一個人在對抗全世界
和世界搏命的 其實是我們
渺小的我們不過是這世界短暫的住民
而她 已彷彿這個世界的意志的具現
這個世界的全部
就是她力量的泉源
它召出飛劍
劍光一熾 化為擎天的光柱
從凍原的深處 穿過地表 直直射向風雪上的星空
我放下了刀
對死亡的恐懼讓我腿軟失禁
我還是怕死的
怕得要死
我所以為的勇氣
根源只是一個飄渺虛幻的希望
我只是將他握得太緊
緊到以為夢已經變為現實
其實
我們從一開始就沒有任何機會
彷彿要將整顆星球斬成兩半
它雙爪握住劍柄
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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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坐在海邊
看著日升日落
日復一日
年復一年
再沒有任何人打擾
這個廣大的星球
是我兩人的小小世界
我不知道過了多久
但我可以就這樣看著它的側臉 直到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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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
夕陽特別紅 特別艷麗
特別美
它突然脹大 覆蓋了整個天空
彷彿要將這個世界吞沒
我知道
最後的時候到了
我看著她
最後一眼
她輕輕地微笑
幸福無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