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輕輕的抬起眼
就看見了他
他站在隊列的最末端
靜靜的 像是隨行的奴僕
但黑袍上隱隱流動的氣息
卻彷彿宣示 他才是這座宮殿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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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軍圍城 已過半月
卻是第一次派來使節
三日前 城牆攻防
王軍奮死抵抗 讓雙方都付出慘痛的代價
對方
似乎是想換個方法 讓她屈服
少流一點血
少死一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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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首的使節呈上禮盒
金銀珠寶 錦繡綢緞 無一不是珍品
堆在殿中 彷彿小山
但要買她的王國
卻還是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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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節搖了搖頭
招了招手
他緩步上前
第一次 直視她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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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出手
召出一個法器
晶瑩的寶珠
在深處流轉著魔光的幻彩
咒語響起
他的語調輕柔 彷彿呢喃的夜曲
寶珠緩緩綻裂
魔光如絲破繭
就在這大殿中
編織出王國的錦繡山河 咫尺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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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幻術成名
操弄此等法器 於他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小技
但已讓滿朝文武驚駭莫名
他看著她的眼睛
捕捉到了隱藏在矜持深處的恐懼
右手捻動法訣
景色如夢變換
春風 夏雨 秋楓 冬雪 百年一瞬
她的目光變得柔和
染上回憶的色彩 忘卻城外的烽火連天
那是她的國
她的家
世上最美的地方
猛然
虛空中升起滔天烈火
彷彿綻裂的太陽 一瞬將一切席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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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山 河川 密林 花海
一切的一切
在片刻間化為灰燼
緩緩凋落
落在殿前 無聲消散
他捕捉到了
她微紅的眼眶 眼角努力噙住的淚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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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術
是操弄人心的法術
讓人憤怒 悲傷 痛苦
讓人癲狂 崩潰 碎裂
他知道
該是勸降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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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國的術法萬變
法器萬千
歸順
這些 都將與你共享
反抗
這些 就將為你帶來毀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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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節巧舌如簧
但她心中逐漸寧定
她知道
上國不論是器械 工藝 卜算 還是術法
都遠遠走在時代的前端
她知道
上國的實力遠遠比他們強大
她知道
哪怕舉國山門術士一齊出手
或許 也比不上一個法力無邊的他
但她也知道
法術 法器 不該是這樣用的
不該是用來殺人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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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帷緩緩落下
是她準備送客
他 卻開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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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妳只為了保存自己的宮殿
就要放棄妳的子民的未來
有了上國的法術和器械
他們可以過上更好的生活
妳卻要為了自己的王位
讓他們失去可能的幸福 白白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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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著他的眼睛
以為會看到他話語中的刀鋒
冰冷的映射輕蔑和不屑
但她看到的是靜靜燃燒的火焰
燃燒著悲憤和哀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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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國的法器術式
又真的是為了讓百姓過得更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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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話自此
咬牙 忍住了下半截
法器術式 在上國手中
亦不過是殺戮的工具
他 卻聽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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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有
只是還沒有
以後會的
一定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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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著他的眼睛
看到一樣的堅定
看到埋藏在深處的 一樣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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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
我們遠不及上國
你們是猛虎和雄獅 逐鹿天下
而我們 只配作井裡的青蛙
但我們願守著井中那一方天地
靜靜的 等待又一個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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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袖手肅客
緩緩轉身
卻聽見他在背後高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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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不是青蛙
妳可以是鳥 在天上飛翔的鳥
妳不是青蛙
妳是鳥 自由飛翔的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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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並不知道
他很少說話 更很少有激動的時候
這並不是幻術受挫的不甘
也不是任務失敗的不忿
只是有一種感覺猛然從心中湧出
任何術式都無法禁制封印
他 不想她死
不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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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靜靜看著眼前的茶盒
伸手接下
那是王國的名產
靈山種植的茶葉
傳聞山上清泉 靈氣充盈
茶香亦淡漠如水 有助術士安神修行
盒上有雕花 是仕女剪影
彩衣飄飄 如鳳凰展翼
她安坐殿前
將金銀珠寶盡數退回
並返贈回禮
以示決心
一往無回
他將禮盒收入袖中
緩緩轉身
深深吸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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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好
留個念想
偶爾
還能想想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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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驚抬頭
他卻已消失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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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國堅持了數月
最終仍被上國鐵蹄踏破
熊熊烈火
將宮牆和山門焚燒數日
直至寸草不生
傳聞女皇本有機會遁逃
卻仍以身殉國 死於宮中烈焰
又數年後
上國被各地義軍討伐
其中有一支強軍
直直攻入首都
勢如破竹 當者披靡
將軍是一手持雌雄雙劍的女子
隻身殺入大殿 親手用長劍砍下了暴君的頭顱
傳聞她本是山門弟子
臥薪嘗膽 忍辱負重 終於報了當年滅門亡國的血海深仇
他當時就在義軍之中
首都的城門還是他親手用術式轟破
時隔經年 王朝更迭如潮
他並沒有太多復仇的意思
身為傭兵 加入義軍 也只是因為對方的佣金給的大方
但在那麼一刻
他覺得滿足
他曾遠遠看過一次將軍
長得和她很像 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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蜃輕輕將茶盒從櫃中取出
再次施加了封印時間的術式
多少年過去
裡面的茶葉一如當日新採
淡淡的 飄著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