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早就知道新主管對他的看法
他不覺得自己收編了一名戰將
他只覺得自己收了一個戰犯
或許
更糟
他收了一個競爭者
一個高層特別安排的角色
一個潛在的威脅
疑神疑鬼 被害妄想
滿滿的不安全感
弱者
新主管年近五十
在前公司輾轉翻滾數十年 混過數個崗位
不得重用 五子欠奉
直到被現在的協理拉進這間公司
終於嚐到作老闆的感覺
一個屏東的鄉下小孩
突然名利雙收 五子登科 一夕之間命運翻轉
典型的暴發戶主管
工作上是高壓的獨裁者
私下喜歡開的是最低俗的玩笑
氣質和水準都是最低劣的一種
和他相比
主管缺少基層的歷練
負責的單位都是次要的部門
破英文尤其是嚴重的缺陷
外表雖高高在上
但根腳虛浮 內心毫無自信
升得高
升的快
但每個人都知道
他只是一個專收別人不要的苦差的
關 係 戶
如果不是剛好和現在的協理曾經是同事
他根本什麼都不是
或許是缺乏管理的經驗
或許是極度的自卑需要自大掩飾
或許只是純粹的人品低劣
他性格暴躁 心胸狹窄
動輒在辦公室飆罵下屬 會議上叫人罰站
專業沒半套
作事全靠喊
對台幹尤其充滿敵意
光罵 就罵走好幾個
甚至連跨事業群支援的台幹 都被他找荏挑事
人要往上爬
有幾個方式
靠下面人抬
靠上面人拉
靠自己爬
坐轎最輕鬆
但如果下面人都是一群廢物
那就怎麼抬也抬不起來
靠人拉也很輕鬆
但沒辦法 有些人就是扶不上牆的爛泥
德不配位
就是硬拉上去
也只是個笑話
何況有些人被拉
是實在沒有人可以拉
只好在一群殘廢裡拉個瘸腿的湊數
他這輩子
只是靠自己的能力往上爬
ＤＲＩ是別人求他當
連大學作業都是自己寫
他最瞧不起的
就是那些要人抬 要人拉的廢物
新主管
在他眼裡就是一個廢物
又老又廢的廢物
他一來
新主管彷彿芒刺在背
這個人除了年齡比他小 業界經驗比他少
其他方面都將它完全碾壓
在他眼中
他是如此無助 恐懼著他草包的本質會被人一眼看破
－－－－－－－－－－
主管將他丟給麾下一名小主管
就此不聞不問
沒有重用的想法
沒有栽培的計畫
這個人
要離他越遠越好
遠到不會對他和他的舒適圈產生任何威脅
對別人來說
這是打壓 冷落 排擠
職涯的死刑
但他毫不在意
樂得輕鬆自在
和老闆報告是一種壓力
面對喜怒無常的暴君更是精神的折磨
躲閃飄是業界打滾必備的技能
他早已深得其中三昧
新主管凶名在外
當然最好讓他遠在天邊
他低調裝乖
認份的在小主管下面默默作事
作工程師的事
領主管的薪水
天下沒有比這更好的事
他和新主管本可以相安無事
就此井水不犯河水 老死不相往來
直到他離職回家
就此一拍兩散
但小主管開始挑事
－－－－－－－－－－
小主管沒有新主管的餘裕
一個資深的台幹 能力經歷都遠勝於他
像是腳下一顆引信點燃的炸藥
讓他壓力大到要發狂
他開始積極的對付他
首先將她丟給更小的小小主管
派給他更輕鬆的活
他在實驗室作新人作的事
連最資淺的員工都可以追問他的進度
這接近一種羞辱
但是
正合我意
離主管越遠
壓力就越小
離小主管越遠
壓力就更小
表現和職位對她一點都不重要
他早已燃燒過 輝煌過
現在的他
要的是平淡的生活
小主管偶爾還會擺擺架子
對他頤指氣使
他通通照辦 完全沒有任何不滿
小主管不過是個坐井觀天的土皇帝
無法理解他們之間的差距根本跨越了不同次元
他常想
如果小主管知道他領多少錢
會不會覺得張狂的自己像個笨蛋
但他還是適度的表現他的不忿
好像受到委屈 好像有點怨懟
如果他欣然接受 也是一種作法
但傳到高層 就是一個人自甘墮落 擺爛爽賺
適度的反抗
反而能讓他躲掉更多的任務和高層的質疑
他知道
抗辯不會讓他的工作內容改善
只會讓小主管更堅定現在的作法
這些垃圾
一直就是這樣
－ 我要做
－ 是你們不讓我做
一個職場霸凌的受害者
一個懷才不遇的怨憤菁英
這是他現在的人設
這些負面的標籤
能確保他閒雲野鶴的生活不被打擾
這地方除了錢
已經沒有什麼再可以給他
他收穫了精彩的經歷
和美好的回憶
她剩下的目標
就是輕鬆愉快的度過離職前的時光
所有的一切
都只為這個目標努力
日子一天天過
孩子一天天長大
雖在遠方
卻能每天下班和妻女視訊兩小時 直到寶寶安睡
這是他這一生最愉快的時光
但小主管沒有底線
他們從來都沒有原則和底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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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主管的專案出了大問題
所有的員工都處在燃燒狀態 接近崩潰
他的案子剛好開始
樂的在天崩地裂時 躲去世外桃源避難
小主管以人力緊缺為由
讓他一個人去作戰 連個助工都沒給
校長兼撞鐘
老闆兼工友
換了別人 必要愁容滿面
換了他 卻是如魚得水
他經驗豐富 涉獵廣博 把專業的廣度做到極致
一個人就可以搞定一切 毫無壓力
少了合作的同事
他甚至可以遲到早退 不必擔心有人目擊舉報
一個人
代表的是絕對的自由
小主管眼紅了
他發現讓他去做另一個不重要的案子 是個錯誤
他過太爽了
一天
小主管打電話來 要他不忙就回去支援
這是一種額外施加的壓力
小主管破壞了長久以來的一種默契
他知道
該是建立新的規矩的時候了
任何人
都不能減少他和家人相處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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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口拒絕支援的請求
理由光明正大 就是他的專案不能不管不顧
除了專案輕鬆
他還有一個放在心中的理由
不管多小的案子
只要是他的案子 他就保證不能出亂子
這是為了報答協理的知遇之恩
雖然老臭 卻是牠處事的原則之一
恩仇兩斷
涓滴恩惠 湧泉以報
星火仇怨 百倍奉還
電話中
他的口氣透露出嚴重的不滿
好像他一個人已經忙到不行 分身乏術 還要被接收額外的任務
小主管碰了一鼻子灰
掛上電話
他知道
事情還沒完
這個小主管絕不會善罷甘休
這個地方的每個土皇帝 被激怒時都會有一樣的反應
他等著
沒有一絲恐懼
至少這兩週
他仍可以消遙自在
他離開的時間 本就開始倒數
混過一天是一天
永遠輕鬆本就是不切實際的幻想
想辦法躲閃飄正是這個遊戲好玩的地方
對接下來會遇到的狀況
他早有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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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幾天
新主管發出會議邀請
說要 Review 最近台幹的工作計畫
會無好會
宴無好宴
他知道
這是要宰他的鴻門宴
笑話
想嚇唬誰
這種事他從來就沒怕過
會議當天
他報告負責專案的執行狀況
一夫當關
萬夫莫敵
出貨滿足 良率達標 還產出多份技術文件
灌水灌到水庫洩洪
吹牛吹到飛上青天
工作內容無可挑惕
簡報還用上滿滿動畫 做的彷彿電影短片
時間甚至精準的控制在時限之內
PERFECT
這是一次火力展示
就是打混摸魚 他也混得堂堂正正
新主管磨刀霍霍
卻找不到任何出刀的機會
悶
最後連看都懶得看一眼
會後
新主管直接說要調動職位
先說要把他從爽專案移開
卻又說他不能擔當重要專案的領隊
他們不要讓他繼續爽
但他們也不能允許他擔任重要角色
用的理由
是他沒和實驗室的人聊天打屁 路上看見熟人沒有打招呼
－ 我覺得 你不適合
這已經是明著對他做出批判
但
正合他意
他就是刻意不和實驗室的人交流
免得被推上專案主管的職位
太累
累得毫無意義
如果他的前部門是一所大學
這個部門只能算是幼稚園
功能和技術深度和專案地位都低到不行
接近雞肋
擔任這個部門的專案主管
他無法得到任何東西
反而增加名聲蒙塵 晚節不保的風險
他本就不想做專案主管
甚至想了數個藉口敷衍逃避
沒想到
他們的私慾遠超他的預期 直接將他的美夢實現
但在現場
他還必須演戲
他在會上提出抗辯
好像他不能接受不能作領隊的評價
義憤填膺
他對小主管怒目而視
那是一種威嚇
你一個專科畢業洞陸幹沒有資格對我說三道四
不管在什麼場合 在誰的面前都一樣
結果
激怒了新主管
－ 在我面前打我的狗
－ 我要你好看
新主管以非理性情緒化成名
罵人絲毫不留情面 現場留下許多經典名句
－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軟
－ 我不知道你在跩什麼
－ 到底在跩什麼跩
－ 你不能批評嗎
－ 沒有人是完美的 你完美你就是總經理了
新主管軟不軟他不清楚
但廢是實在很廢
其實一個人就算完美
也不會當總經理
但新主管如果能看出他憑什麼跩
或許他看人的功力就能提升一點
他從頭到尾都平靜的面對他的謾罵
連目光都沒有移開
謾罵根本不痛不癢
他看過太多這樣的人 他最看不起的就是這種人
不過
就是一隻狗在吠
應對狗吠 他有一套 SOP
不要心虛 充滿信心 每一個問句 都作出回答
然後對明顯得氣話充耳不聞
罵人的人只想發洩 想感受羞辱人的快感
打不還手 罵不還口 何其痛快
他知道
他也罵過人 他也是人
他偏不會讓主管稱心如意
重拳落空 快感很快消逝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失態的羞愧感
如果那個人有一點點羞恥心的話
他不止一次看到主管移開目光
在這場對峙中敗退
最後
大主管開了大招
－ 你還想不想幹了
－ 不想你去找協理 看你愛幹嘛幹嘛
他等的就是這句話
這句話對他毫無威脅
他從不會被任何人威逼
找協理就找協理
有什麼了不起
面對各層主管本來就是一種貴重的經驗
不管是被表揚 還是被懲罰 還是去談判
如果有必要
他決不害怕去敲任何一位主管的門
如同他從不害怕面對任何一個客戶
但他不會去找協理
真要找 遠在他被安排到低階位置時他就該跳腳了
他不想再麻煩協理
他已經為他作的夠多
他對自己的最低要求
是不能麻煩到主管
幫他擦屁股
幫他擋刀
無奈他的對手總是賴皮
偏要向上呈報
太弱
他們單挑的勇氣都沒有
不管如何
這句話一出
從此新主管就無權過問她任何的工作狀況
－ 很好
－ 是你不要我的
那就是徹底放生了
這是一句氣話
但卻立下永遠的鴻溝 是他的護城河
他把彼此之間的默契變成具體的文字
這樣在他離職前
他都有理由不必去面對他
一個歇斯底里的主管 是最討厭的
他從不害怕面對 但他本能的對這些人感到噁心
氣話說完 主管揮手叫他滾蛋
他默默走到會議室角落坐下
像是一頭喪家犬
但他贏了
他已經拿到他要的東西
他留下
是給主管一個下台階
畢竟他在一眾新人面前失態了
職場的衝突
先失態罵人的那一個就輸了
這是他學過的教訓之一
罵人只能爽一時 負面的形象是永遠
人力的短缺也是永遠
還沒
還沒到翻臉的那天
在這個部門他還有很多爽賺的方法
換一個地方 就要找別的門道
浪費時間
會議的結論
是他的工作要和小主管討論
他早已預見這個結果
他自己對付不聽話的人也喜歡這麼作
不管誰去管他都好
離自己越遠越好
他等著
盤算著各種可能
他要爭取最輕鬆的那一個結果
在他心中 這是美夢成真 欣喜若狂
在別人眼中 卻看起來像是一種懲罰 他被迫無奈接受
是阿
一切都是計畫
玩弄人的反應遠比給電路板發指令要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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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吃飯
經理列席
這是協理的邀宴
主管如果算到這一步
或許不會氣急敗壞的撕破臉
罵完人
要怎麼同桌吃飯
不過這對他來說是小事一樁
這頓飯他會吃得很愉快 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
他知道
這是一個下台的機會
和一個反擊的機會
15 個人
圍成一桌
協理很快就和他打了招呼
－ 你還是一樣瘦
－ 你老婆小孩好嗎
－ 小孩多大了
主管記得你
他竟然記得你
他仍然記得你
在這裡
這是要小主管嫉妒到發狂的殊榮
對他
不過是理所當然
他們這些菜雞永遠不會知道
在這個爛部門成立之前 他和協理相識了多久
他們愚蠢的腦袋無法了解
在那仍然兵荒馬亂的年代 他一個人奪下的多少的殊榮
他順勢起來敬了一杯酒
－ 謝謝經理當初的費心安排
－ 我知道調動的真正理由
這是他的真心話
他對好人永遠真誠
手段
永遠是用來對付那些對他充滿敵意的人
接著
他敬新主管一杯
－ 謝謝收留
－ 希望你不要覺得是收了個垃圾
這是一個大理石打造的台階
需要放軟的時候 他可以跪下去舔鞋
這杯酒 當作止血
到此為止 關係不用變好 但再惡化下去會有風險
話雖軟
酒卻帶刺
他在垃圾兩字 刻意加重了語音
－ 你可不要把我當作垃圾
他一樣
一點也不軟
協理此時 突然幫腔
－ 你不要說的這麼可憐
－ 你這麼重要的人
他要的
不過就是這句話
一個人出來打工
求的也不過就是這句話
那是保身的丹書鐵券
至此
他順便回應了先前會議中 主管的氣話
要找就找
他從不受威脅
協理是高手
聽出他的真誠和委屈
光這點就是新主管遠遠不及
他最後敬了小主管
和他約明天聊工作安排
－ 我們明天再聊
語氣隱含威脅
這不是賠禮 是約戰
在部門聚餐當老大的小主管
在這個場合連頭也不敢抬 乖乖站著回敬
不過是山裡的猴王
戴了帽子也沒有和人平起平坐的資格
三杯酒
她把事情解決的乾乾淨淨
先報恩
然後
報仇
接下來的宴席 她夾了幾道菜 聊了幾句天
還化解了一次尷尬
這些小陸幹整天只想著升官加薪
態度飢渴 幾乎就要在飯桌上逼宮
他只好出來救場
－ 來來來 乾一杯 我給你一點歸屬感
之後
他就再沒多說什麼話
他要的已經足夠
剩下的只看明天的工作安排
他不求權位
不求財富
現在的每分錢
都是多賺的
他早就設好一個區間
作好最壞的準備 期待最好的結果
他只有兩個目標
找份更輕鬆的活
準時回家看小孩
走之前
經理拍拍肩膀 對他說
－不要胡思亂想
她回一句
我都了解 謝謝老闆
他本身有很高的榮譽感 一些光明的使命感
而這些私心重的人永遠不能理解
那是他們無法達到的高度
他們鎮日低著頭在爛泥裡打滾
偶而抬頭 看著天上飛過的雄鷹
酸酸的說
－ 哼 你跩什麼跩
－－－－－－－－－－
今早
他舒服的在辦公室隔間喝水滑手機
他現在過得更爽了
他甚至不用再裝忙了
裝不裝
主管都不會理他了
他一次讓自己黑到底
大家都不用再演了
多好
何況
他們現在更忙了
他們的案子在晚上爆炸
之前下的解決方案無效 一次毀滅性的打擊
一堆人忙成熱鍋上的螞蟻
一堆可憐蟲要排中班晚班
或許新主管會後悔太早翻臉
週末少了一個人可以用
雖然
就是再多人 讓一群廢物主導也是無濟於事
嗯
其實他早就料到這個結果
將帥無能
累死三軍
他們的案子註定是要失敗
乖乖聽話的人
只能被當狗奴役
權衡利弊
有些事情不惜翻臉他也要遠遠的躲開
既然目標已經達到
未來的生活已經有了保障
那有些帳
該算還是要算
－－－－－－－－－－－
事實上
他已經沒有對付小主管的必要
小主管的部門人力離職問題嚴重
部門早已經在崩潰邊緣
離職已成風氣
補人招人訓練變成死亡循環 再也沒有成長發展的機會
效率低下
產出不足
誰來當部門主管
就是接了屎坑 跳進火坑
就這樣的屎
小主管還緊緊握在手中 深怕別人把她搶走
他靜靜看著
暫時還不用出手 這個部門就要走向毀滅
小主管在他眼中就是一個慢性自殺的死人
明明前途無亮
還沾沾自喜
嗯
暫時
其實他只要一句話
就能讓離職率翻倍成長
－ 你知道 我賺多少錢媽
－ 你們一群幫台幹打工的人到底跩什麼跩
他現在只是輕輕的轉換了工作態度
從積極主動轉成絕對的被動
袖手旁觀
冷眼旁觀
就是一種無形的壓力
看著那些人每天忙的像無頭蒼蠅
他高調的準時下班
這是一種沈默的反擊
傳遞給小主管的無聲威脅
－ 你算什麼東西 老子根本懶得不甩你
－ 先這樣
－ 你等著
新主管是個紅人
位高權重
作為下屬
現在他還沒有報仇的機會
如果是寫小說
她要一路奮發向上 過關斬將
直到爬得比新主管高 才終於能迎來報仇雪恨的一天
人生不是小說
其實 有更好的方法
要報仇
不急
只需要等到
他們不再有僱傭關係的一天
－－－－－－－－－－－
執行計畫最重要的關鍵之一
就是等待的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