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途遙遙
無常在黑水寨留宿
夜晚
他興起一股念頭
想知道
自己有多自由
易容喬裝
他混入暗巷
暗巷是下九流的地盤
賭舫娼館 黑市酒樓 兇徒惡漢 龍蛇雜處
無常挑釁一伙醉漢
雙方拔劍賭鬥 連帶驚動巡夜官差
醉漢重傷倒地
巡夜官差負傷退卻
同伙四散奔逃
影子長長的拖在地上
無敵
所以無法無天
無常看著手中滴血的劍
開始覺得噁心
他輸給了相樞
一次
這是最後一次 作這種無意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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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山折返 耗費月餘
村裡已有客人久候
女子戴著面紗端坐
低眉不語
唯一身彩衣如花
滿堂鮮亮
見無常歸來
起身斂妊
五仙教行事離經叛道
但禮數周到
女子並非孤身一人
屋外停了一頂轎子
村外尚有大隊車馬
女子身旁有多人陪侍
皆為五仙教徒 地位不俗
無常放走的是五仙教雲族族長
雲芳閣
空中建樓閣
意表出雲霞
五仙教中 最醜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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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仙藏於苗疆密林
枝葉翳天 毒沼遍地
瘴霧縈繞 詭秘幽靜
傳說一千年巨蟒蜇伏於地下
世代守護五仙部族
吞下獨門解藥
無常隨隊在林中迷宮緩緩前行
五仙教有一駭人禁法
以孕婦練蠱
十月懷胎
服食無數劇毒秘藥
若母子未死
能產下根骨精奇 天賦異稟的後代
銀環
最毒的蛇精
無奈藥性過猛
母體產後死於劇毒 無一倖免
銀環自幼遍體長滿五色毒班
如蛇的鱗彩
雲芳閣是最後一個銀環
前代雲族族母眼見亂世將起 天翻地覆
不惜犯禁 親自練蠱 為五仙教留下未來的火種
銀環產下 如蛇神降世
先天有五毒真氣 功力高強
族母毒發殉教
嘴角含笑
五仙教主悲痛不已
親自收銀環為徒 誓言絕不辜負犧牲
無常遙望前行的轎子
覺得她和自己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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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芳閣在谷中二十年
如供在壇上的神
從未外出
結果一出門就遇到危險
繼承族長之位那天
她決定實現自己一個願望
她要出去玩
不管
就要出去
雲族部眾迫於族長成命
只能假扮商隊外出
還請來數位教中高手押陣
雲芳閣打扮成尋常苗疆女子
混入隊中 臉上蒙上面紗
不為遮醜
只為保命
若有人識得銀環異相 必生貪念
或明搶 或暗奪
若遭遇仇敵
甚至就地誅殺 以絕後患
車隊緩緩前行
如履薄冰 如臨大敵
人人眼觀四面 耳聽八方
遠處甚至有輕功精熟者探路放哨
不過行進二十里
雲芳閣就跳車遠遁
她一身神功得教主親傳
蛇一般在草中潛行 誰也聽不見聲響
當她漫步在縣城鬧街之時
雲族一行老少正想著要先覆命再自刎謝罪
還是現在就在樹上吊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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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芳閣在教中除了練功 就是睡覺吃飯
一生無憂
從無江湖歷練
不知人心險惡
所以當道門弟子拔劍指著她的時候
嚇得魂都飛掉
手中童玩跌落在地
一身神功盡數還給教主
傻傻的讓手被綁住
乖乖的被馬車載走
直到馬車行去很久以後
雲芳閣才終於冷靜下來
想到等著她的未來
比死還悲慘
她不是那麼害怕
但想到愧對亡母和五仙 就覺得哀傷
然後
那天晚上
她遇到了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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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常現在是五仙教的貴賓
雖然他不覺得自己有幫多大的忙
教主親自致謝
各族族長輪流宴請
教眾甚至傳說
無常為了救出族長 血戰正邪高手數十人
七進七出 身負致命重傷數十處
無常並非攀附獻媚之徒
但他不會浪費任何優勢和機會
五仙是江湖一霸
他要學會所有能帶走的東西
銀環卻未再露面
但遣來一五毒使專司服侍
言明凡是五仙教內之物
任君選用
五毒使是個美女
言語隱含曖昧
無常不要金銀
不要仙丹
只想見識五仙功法
但他有點猶豫
總覺得和女人過招有點彆扭
出口卻託辭擔心誤傷
五毒使點頭微笑
伸出雙手
掌心隱隱有紫氣飄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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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常躺在地上
第一次知道自己有多渺小
耳中彷彿聽到影子的訕笑
五毒使是他遇到第一個真正的高手
來自另一層世界
暗器剛打出
毒掌已經打在身上
蛇神般的身法和掌法
他甚至沒用全力
武力的差距
策略和手段都無力
所有的堅持和原則 也失去意義
和山賊賭命
可笑 如同兒戲
無常看著天空
浮雲緩緩飄過
那是他和自由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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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常開始練功
五毒使是他的目標
跨過才能繼續前進
五仙練功房以林中古樹建成
木泛異香 可凝心定神
教內自有不傳之秘
五毒使只能傳授無常基本功法
但承諾隨時陪他試招
只擔憂不小心讓無常受傷太重
五仙教尚有藥廬數間
製藥煉毒
同為醫毒門派
空桑重醫理
五仙重實踐
其中毒蟲法門
天下獨步
無常養傷時翻閱醫書毒經
雖作為消遣
亦漸有心得
五仙教還有一幽室
內有銅爐 日夜不熄
不煉劍
但淬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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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常將翠羽放入鼎中
加赤寒二毒熬製
翠羽不是寶劍
毒藥亦是凡品
但無常聚精會神
像是等待干將莫邪出世
他的武功追求迅疾精巧
力道偏弱
需要增加殺傷
哪怕只是一點
無常並不忌諱在兵器上餵毒
以惡制惡
以毒攻毒
他的對手是世間最大的邪惡
劍從鼎中取出
刃鋒有細線流過
像寄宿著蛇精
陽光下藍裡透紅
如瑰麗的水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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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常獨自漫步
在密林深處遭到堵截
他雖行事低調
但得享殊遇 早有多人眼紅
五毒使平日對人不假辭色
卻對無常格外用心
終招人嫉恨
決心殺之後快
一名五仙殺手向他索要秘笈
但無常知道他想要的 是他的命
無常拔出赤寒翠羽
左手按扣三枚袖箭
全神貫注
殺手另外帶來三名幫手
但最危險的是他手上的鞭子
鞭長九尺
靜靜如蛇尾響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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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毒
如蠍子在皮膚螫刺
如蜈蚣在經脈爬行
然後是蟾蜍在穴位蹦跳
無常感覺手腳被蛛絲纏繞 漸漸麻木
然後一條蟒蛇慢慢鎖緊咽喉
毒鞭揮擊之時
無常運起五仙蛇行法閃避
蛇行無骨 步法詭譎 變換無方
遺憾
對手是五仙教徒
一眼看破
鞭影漫天
無常彷彿落入蛇窟 遭無數毒牙嚙咬
無常飛退 遍體鱗傷
錦衣破碎 被鮮血染紅
血卻漸漸變為紫色
鞭長九尺
他沒有機會出劍
但能出箭
殺手看著左肩 驚怒交加
他根本沒有看見無常出手
袖箭卻幾乎透骨而過
他犯下第一個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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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選擇退後
運功療傷
暗器大多淬毒
五仙教徒可以被殺 但不能被毒死
幫手上前
打算給無常致命一擊
卻給了無常喘息的時間
無常奮力展開輕功
在人群中閃躲周旋
殺手鞭法精奇
但幫手地位低下 武功平平
無常身法忽變
蛇步一縱
拉開距離
殺手正怕他要逃
無常卻停步
他不逃
他要療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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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常運起玄功
九針十二法
此為百花谷內功
源出黃帝醫經
百花弟子多才俊
琴棋書畫 醫藥卜算 機關奇門
術藝精通 百花齊放
而化為武功
九針功法以玄陰真氣化針
針砭穴位 貫通經脈
除能增強功力
更能在危急時止毒救命
無常先止血
後驅毒
無數毒蟲在經脈中左衝右突
堪堪在心脈前被擋下
一心二用
身法稍有遲滯
鞭影又至
肩頭再割裂一道血痕
幫眾搶上
如狼群撲向頗腳的羊
刀光劍影中
無常咬牙
力保神智一線清明
雙手藏在袖中
暗器緊扣
他還有一絲餘力
能發動一次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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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手犯的第二錯誤
是他失去耐心
無常在人群中縱躍騰挪
看似仍有餘力
實則無常自己知道
九針功法運轉已到極致 瀕臨崩潰
殺手心急
推人搶進
他要下最後殺手
卻同時暴露自己的方位
無常等的就是此刻
步法一震
真氣暴發
全身暗器飛襲
峨嵋有虎步功法
將身法疾速 化入暗器 如虎嘯雷鳴
更有五花八門心法
將多樣招法 同時打出 如滿天花雨
生死一擊
為平生功力所聚
不僅是暗器
更是劍法
無常連人帶暗器飛出
義無反顧
殺手眼中只見無數光芒
如天上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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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常跌落地上 感覺身體斷裂破碎
但殺手並未倒下
鞭圈檔開絕大部分暗器
最重的傷是三枚袖箭 並排釘在胸口
殺手口吐鮮血
傷重垂危
命在旦夕
但他吞不下這口氣
犯下最後一個錯誤
奮力擊出一鞭
無常閉上眼睛
最後的出手 已用盡九針所點滴鑽聚的最後一點內力
他已沒有一絲護體真氣
太吾就此埋屍泥潭
死於爭風吃醋
兇手甚至只是五仙惡痞 連五毒使都沾不上邊
人世無常
神話太過遙遠
傳說只是傳說
臨死前無常只有一個念頭
相樞大概會笑死
他真的聽見影子在笑
捧腹大笑 前俯後仰
連眼淚都流出來
然後他聽到經脈中的雷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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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毒鞭結實擊在背上
但無常卻慢慢站了起來
幫手已經臉無人色
分不清眼前究竟是人是鬼
無常渾身是血
紫的發黑
但是他的眼中有電芒閃爍
異種真氣在最後一刻護住心脈
閃電遊走在經脈間
阻住毒蟲的進路
無常感覺斷裂的手腳被電勁接續
如牽線傀儡
相樞看上的人 不是那麼好殺的
影子說 洋洋得意
他一步步向前走著
手中握著一粒石頭
殺手再也支撐不住
膝蓋一軟
運鞭加重傷勢
口中鮮血狂噴
他的傷口比無常少太多
但是招招命中要害
界青門的招法只攻擊要害
無常低頭
看著殺手
我不殺你
我給你三次報仇的機會
無常也是給自己機會
他贏的太過僥倖
只能算是敗北
有一天
他要碾壓這種角色
殺手終於倒下
幫手全都讓路
無常拾起劍
又拿走毒鞭
慢慢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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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常回到屋中
把所有的外傷藥往身上灑
把所有的內傷藥往肚裡吞
全不計較相生相剋
閃電氣息正在減弱
他很快陷入昏迷
只不斷告訴自己
一定要繼續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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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常第一次張開眼
看到的是一雙幽深的眼睛
然後
是臉上的斑點
傳言像蛇鱗
但無常覺得像花瓣
櫻花瓣
女子慌忙以手遮臉 又驚又羞
但無常搖搖頭
妳很美
他說 擠出全身的力氣
女子一怔
無常又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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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看見女子
無常已可正常說話
她已蒙上面紗
眼中綻放喜悅的光芒
女子好像有話想問
先開口的卻是無常
他問女子
為何千方百計要去城裡
人說城裡酒香
女子說
五仙酒腥
總浸泡毒物
女子想換換口味
無常覺得城裡酒口味也只是一般
但將這件事記下
女子靜默半晌
還是開口
教內傳言
殺手找上無常是為了女人
無常若是真的為了美女拼命
她可以現在就將五毒使許配給他
無常搖頭
他只是覺得殺手的嘴臉噁心
沒想到武功太強
女子莞爾
覺得殺手鞭法也只是一般
片刻
女子低頭
猶豫再三
還是問了一個問題
你不怕我嗎
銀環說
無常搖頭
指著桌上斷劍
他們是一樣的
無常說
傳承前人的犧牲
和祝福
銀環抬起頭
母親沒有死去
他活在妳的這裡 和這裡
無常指指自己的臉
然後指著自己的心
他第一次看見雲芳閣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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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芳閣沒有再出現
但五仙教不會讓客人死在家裡
無常在五毒使的幫助下
漸漸恢復元氣
這是他出谷來 最慘烈的一仗
傳聞一語成懺 不需正邪高手圍攻
鞭傷毒傷
足夠殺他兩次
五毒教的傷藥對本門武功深具療效
雖然筋骨俱受重創
但痊癒後 不會留下殘疾
五毒使運工協助驅毒
更傳授五仙引毒功法
習練後不僅可將毒質去盡
更能將部分轉化為內力
五仙使唯有一點疑惑
無常一腳踏入地獄
但真氣入體驅毒時 遭遇不小的抵抗
一股真氣頻頻閃現
桀傲不馴
無常知道
他欠相樞一次人情
他還沒有贏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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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手也活了下來
五仙教沒有嚴謹的律法
把他救活 是要讓無常親手折磨
無常對這種事沒有興趣
殺手是一個很好的教訓
如果不用本門蛇行
他不至於一交手就重傷
鞭子雖長 但暗器更遠
即便不能守住距離 他至少也能及時脫身
他從此城府越深
養成深思後出手的習慣
臨戰必先精心計算對手功法 兵器 門派
和勝算
他不喜歡軟兵
總覺得是女人用的武器
但他把殺手鞭子留下
上面有他的斑斑血跡 多年後仍怵目驚心
鞭子重重抽在他心上
催促他必須加快前進
殺手後來被逼認錯
承諾不再尋仇
不情不願
但無常知道他已有恐懼
他的眼神總會不自覺的 飄向無常袖中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