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常眺望遠方群山
千百里的距離
千百年的封禁
他仍能感覺
嗜血的殺意 如獸牙嚙咬著他的咽喉
他並不怕死
還有點興奮
但
再等等
他想
他必須先留下傳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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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常
因為義父說他嬰兒時喜怒無常
吃飽了哭
跌倒了笑
多累了都不睡
像是用他微小的力量
拼了命反抗世間所有的常規鐵律
很久以後
他才知道這個名字還有另一個意義
江湖有云
喜榮華正好
恨無常又到
他鬼魅般的身手
如陰曹的押司 索魄拘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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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山野嶺
師徒二人
義父教他漁獵 採藥 洗衣 煮飯
習字 讀書
還有武功
武藝十八般
刀法剛猛 劍走輕靈
武當圓融 血犼毒辣
他選了暗器
他有點潔癖
不喜歡弄髒衣服
很噁心
界青十訣
飛刀 袖箭 銀針
射御 彈指 力擲
萬化千變
他拾起真本 像小孩抓周
義父卻面色一沉
嗯
這是死士的招法
一擊必殺
有去無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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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常很早就知道
不會在山中過一輩子
義父說練武為了強身
特別是他年幼體弱
但他知道
習武
就是為了殺人
沒關係
他喜歡殺人
他只是好奇
殺誰
他沒有想到
這麼快就會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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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和平常一樣
他推著車 出門作日課
一邊給義父抓蟋蟀
一邊練功
山路練身法
密林練聽風
廢棄的木人練鏢
樹上的猴子當靶
無常不是很有耐心
但很喜歡竹鏢釘在木頭上的輕脆聲響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很厲害
但不要說亂竄的猴子
就是參天古木上的一粒松果
他都能在百丈之外射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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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常回家時
已是黃昏
這次收穫頗豐
還抓到一隻都尉
開門
小小草屋裡空無一人
只有一封信
和一柄斷劍
斷劍古舊殘鏽
卻隱隱有光華流動
無常輕觸劍柄
感覺到一股溫潤 如晶瑩的春泉
猛然
他彷彿聽到一聲哭號 無比淒厲
像是地獄的門被打開
無數厲鬼蜂湧傾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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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樞
是無常要殺的人
入魔後的外道
兇殘嗜血
斷劍是一個古老的傳承
世世代代以消滅相樞為使命
太吾和相樞
陰陽的兩儀
善惡的兩極
他們廝殺 纏鬥 搏命
然後墮入無盡的輪迴
無常覺得很無聊
他不喜歡由別人來告訴他要作甚麼
還好
信中除了寫下神話
也指明了出谷的道路
無常將斷劍收進行囊
握緊手中的鏢
他不需要任務
但他渴望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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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路崎嶇
走出谷已花了月餘
無常在谷口遇見了一個和尚
和尚很老
還帶了個小孩
說是要幫小孩治病
來谷裡尋找一位神醫
無常說他不認識甚麼神醫
但心裡已經猜到和尚說的是誰
義父有太多的秘密
對無常來說
就是太多的欺瞞
和輕蔑
原來
山谷是隱遁的桃源
休養 繭居 避禍
和豢養
他像是溫室的植栽
精心保護 不受外界的風寒
但無常不是花
他是出鞘的劍
和尚尋人不著 無奈搖頭
駕起輕功躍入空中
身法出神入化
無常抬頭看了很久
一直到兩人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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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上指名一個去處
太吾村
但無常不急
出谷後有一個市鎮
處處新奇 讓人流連忘返
無常上了餐館 換上新衣
還買了一頭驢
山野少年
卻出手大方
很快被人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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袖箭剛發出
無常就有命中的手感
對面的乞丐倒下
袖裡箭釘入他的左胸
生平的第一場惡戰
無常有點緊張
他本來瞄的是左眼
乞丐還沒死
詛咒伴隨血沫吐出
惡丐幫是遍及全天下的大幫
托缽 瘋病 弄蛇 大小頭目皆是凶神惡煞
結下仇怨
天涯海角都有人追殺
無常走過去
拾起乞丐的刀
然後拔出乞丐胸上的袖箭
痛呼聲中
血如泉水噴濺
這箭深入肺腑
傷口雖只一點 卻足以致命
界青門殺法的精義
無常把箭上血跡拭淨
想著
下次不要在這種人身上浪費暗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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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常在弄蛇惡丐的屍體上
發現了一本武功秘笈
他漸漸了解這個世界的規則
弱肉
強食
惡丐門僅會一點粗淺功夫
就能憑此姦淫擄掠 魚肉鄉里
強弱相對
他們只尋找更弱的獵物
宰制一方
直到某天
被更強的兇獸捕殺
惡丐門至少在尋仇上沒有誇大
無常經常遇到堵截
像是林中驟然竄出的野獸
他已經不用袖箭
改用石頭
界青十訣不僅是手法
還有一門運氣法門
飛石附有逆運真氣
傷體破防
飛蝗石
沒羽箭
輕輕飛動似流星
但著處 命歸空
何須打彈飛鈴
無常功力尚淺
雖不敢說飛花傷敵
但擊在痛處 碎石亦如同鐵彈
何況這算不上比武
只當是練習
有時候他不用暗器 只用入門時學的長拳
一拳一拳像是槌打沙包
有時候甚至背負雙手
僅憑身法在刀鋒間穿梭
惡丐只是比較大的猴子
和被剝皮的羊
他剝下靴子 戴上頭盔
換了一把刀 還賣過一條鐵棍
然後赫然發現
惡丐身上既然還有秘笈
雖僅是一些入門武功
但蘊有潛力無窮
乞丐
卻只把它們當廁紙
無常並非嫉惡如仇
但他厭惡自甘墮落
煩悶
抗拒
怠惰
逃避
最後放棄
那是一種軟弱
他現在只想著變強
他開始想找個安靜的地方練功
但去太吾村前
有些事要作個了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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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常走進山門的時候
惡丐幫雲南分舵正在享用搶來的酒
和女人
很快
他就被舵主和三個手下團團包圍
弱者總想倚多為勝
一個人 他們什麼也做不了
無常一直都只有一個人
但有兩隻手
十根指頭
暗器忽如暴雨
在人叢間炸開
舵主揮舞長棍急退
包圍的三人已倒下兩個
嗯
界青十訣仍不夠精純
三箭二石中 有兩記走空
氣力無法貫砌
應是內力尚欠火候
無常一躍 殺出包圍
順手一拳將乞丐擊倒
反手
又是一箭電射
舵主被逼
一退再退
手中雖有長兵
但已鞭長莫及
無常共用了五石七箭
致命的一箭
牢牢釘在舵主的左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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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常當眾割下舵主的頭
群丐俯首求饒
武藝初成
在這些人眼中已是鬼神
他留下一丐
帶著在洞內搜羅
赫然
發現一內功完本
岐黃要略
空桑混元功法
藥能救命
亦能致命
如天地陰陽
空桑派醫毒雙修
並稱於世
此功修習 亦有益療傷驅毒
谷中少葷
密林陰冷
無常自幼體弱
易受風寒
識字讀書時 對醫道一門特別上心
秘笈雖是手抄殘本
但已讓他眼界大開
內功
武功
改變命運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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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常騎驢走上往太吾村的大道
再沒有人打擾
踩點的惡丐遠遠聽見啼聲
便膽寒遠遁
乞丐步行跟隨
權作挑夫
雖然眼中怨毒
但人到底是跑不過暗器
日過晌午
無常先是看見滿地血跡
然後是七橫八豎的屍體
然後看見雷回
滿身浴血 卻緊緊握著一對刀劍
死也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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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常想過趁人之危
最後卻拿出傷藥
雷回直接抹上
問都沒有問
雖然是最普通的止血散
危急時一樣可以救命
傷藥是惡丐幫的東西
他很大方
那時
他認為自己很少會受傷
大小孤峰
刀劍雙絕
雷回是元山派的親傳弟子
他追殺一名採花大盜
卻不愼落入埋伏
學藝未精
身陷重圍
雷回只能拼命
刀劈四人
劍殺一雙
最後一個人逃走前
他身上已有大小十一處傷
但仍然站的筆直
元山派
無常記下了這個名字
有天他會登門拜訪
雷回說 欠了他一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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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吾村是個破落的小村
但村民對他很熱情
像是接待衣錦還鄉的子弟
有的人甚至跪叩
彷彿拜神
他們等了他一輩子
無常沒有被迷惑
他看到這群人的卑鄙
歌功頌德
載歌載舞
好酒好菜
然後請你去拼命
帽子給你扣上
包袱給你背上
古劍給你拿上
然後回自己床上躺著
看戲
或許祈禱下個會更好
或許咒罵這個死太快
他們從沒想過為自己作過甚麼
只是等著
被拯救
或是被殺
那是一種懦弱
等死 總比送死好
看著滿村畫在面具上的笑臉
無常覺得噁心
他不知道自己是他們第幾個太吾
但他的命只有一條
是他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