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黑夜 無月
殺人的夜
蜃要殺人
他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很久的時間
他手中無劍
卻輕聲念起今天第一個咒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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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師們從虛空顯形
彷彿天神降臨
時空的裂隙癒合
他們發現腳下踩踏的是潮濕的泥地
他們接到敵情的通報
從千里之外傳送到指定的座標
本以為迎接他們的會是某個狂妄的法師 或是一隊愚蠢的冒險者
環顧四周
卻不像是這麼回事
這是一個廢棄的碼頭
幾間木屋搖搖欲墜 遍地滿是腐碎朽的貨櫃
幾艘漁船的屍體擱淺在岸上 像是巨鯨的墳場
沒有任何敵人的蹤影
法師們雖然對降落的地點感到意外
卻依然遵照對敵的守則進行準備
咒聲鳴響
魔光閃滅
灰色的法袍幻出無數分影
瘦弱的肢體長滿石造的鱗片
魔力化作無形的護盾 隱隱流動邪異的光
煉火在掌心燃燒
雷電在指尖跳耀
一位法師雙眼發光
破幻真視能看破所有幻象和隱遁祕法
面對未知的敵人
他們攻守都做好萬全的準備
不管對手是誰
現身的一瞬就會灰飛煙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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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
敵蹤依然未現
真實視域只看到地上的幾隻老鼠
法師們感到疑惑
卻沒有停止動作
繁複的法印結成
魔光在咒語的最後一個音節綻射
光華奪目 像是星夜中有恆星炸裂
長年的習練讓他們精於應對各種險境
快的像是本能的反應
生魂凋滅
滅
法師一出手就是最強的咒語
方圓十尺內的生物都將魂飛魄散
老鼠變為一地乾屍
像是枯萎的花瓣
法師們完成接敵的標準程序
心情開始放鬆
不管對手是誰
這時如果還沒有逃走
就一定已經是個死人
魔力的護盾仍隱隱發光
破幻的魔瞳仍然在四周掃視
但法師們將手櫳入袖中
開始默唸返程的術式
就在此時
地面突然長出無數蛛絲
纏繞法師的手足
泥地傾刻化成巨大的蛛網
法師就像一窩飛蟲落入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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蜃躲在船塢的牆角
緊貼著牆 像是自己的影子
他沒有使用任何法術
只是單純的躲著
躲藏的地點經過精密的計算
位置剛好在法師視線的死角
距離生魂雕滅的最大作用範圍甚至只有數寸的距離
他的第一個咒語是無形隱身
品級很低 在高手眼中只是不入流的小技 輕易就能看破
無所謂
他只需要隱身短短一瞬
趕在破幻真視施放前
他就躲入藏身的地點
真視秘法雖能破幻
卻無法透視望遠
作為蒐敵的瞳術
有著致命的缺陷
他能讓最陰險狡詐的妖魔現形
卻無法找到躲在桌下的螞蟻
法師慣於用次元裂隙進行傳送
取其快速迅捷
但僅憑魔力的作為路標的指引
無法得知目地的的真實狀況
他們是百戰的精兵
卻無法選擇自己的戰場
而這處廢棄的碼頭
就是蜃為他們精心挑選的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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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師護盾堅韌
能抵擋天雷玄火 反彈魔矢冰錐
卻無法擺脫腳下惱人的蛛絲
好在蛛絲沾黏
卻不會傷人
片刻的慌亂很快平息
魔力生成的異物
不能持久
攻守術法俱在 他們仍然佔盡優勢
法師有驅除法術的咒語
破魔驅邪
但他們沒有施用
破魔法術手法霸道
若由高強法師使出 能破除空間內一切秘法
雖能將蛛絲盡除
但會使自身的護身術式一併失效
法師文弱
但靠秘法護身加持 能媲美裝備精良的重裝騎士
在鬥法的過程中
護身法術被破 就等於死亡
他們寧願耐心等候
但蜃不會給他們任何時間
空氣的濃度忽然改變
帶著潮汐鹹味的海風 突然變得濃郁沈重
法師吸入口鼻
感到一陣強烈的酸臭 令人作嘔
雖然僅是微量
但空氣已化為毒氣
法師們沒有立即死亡
但已開始出現中毒的各種病徵
先是感覺眼睛刺痛 喉嚨發癢
而後開始腹痛嘔吐
個別的皮膚開始出現密集的毒疹
體質較弱的法師甚至已有鮮血從耳鼻流出
全副武裝的戰士 也會溺死在一個池塘
不管多強大的護身法術 也無法阻止空氣從口鼻吸入
毒殺闇雲
這是蜃所掌握最強大的法術
他一直刻苦修煉
直到法術大成 才開始著手籌劃這次暗殺
暗殺法師是一個精密的計畫
而毒雲是其中最重要的一塊拼圖
但
不是唯一一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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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師有解毒的法術 淨血祛毒
神的眷佑在血液流轉 能在瞬間驅淨哪怕是最致命的毒素
牧師有淨化空氣的神術 十里清風
神風吹起 能驅逐空氣中任何一點邪惡
但神術是神賜的奇蹟
法師無法施用 甚至還有點鄙視
他們是一群驕傲的菁英
只相信自己能掌握的力量
治療是弱者的行徑
他們總是殺戮的一方
沒有驅除的法術 沒有治療的手段
法師只能用自己的手腳掙扎
他們瘋狂的撕扯蛛絲
奮力脫困後發足狂奔
毒氣雖然濃郁
卻只能積鬱於一小塊空間
逃離邪術的範圍
找出這個卑鄙的垃圾
他們發誓要回報他千百倍的痛苦
破屋和木箱卻在此時變成天然的路障
黑夜中的廢港像是地下城的迷宮
大大增加了逃生的難度
慌亂中有人被木樁絆倒
甚至有人迎面撞上等人高的貨櫃
他們急急逃離這個死亡的陷阱
很快 就踏入另一個埋伏
跑得最快的法師才剛剛走了不到十米
腳下突然亮起血紅閃光
地面在一瞬炸裂
分身消散
石甲碎裂
魔法的護盾擋不住血紅的爆風
法師高高飛起
化作片片碎塊落地
死靈陷阱
注入邪法的骨片變成連接地獄的通道
蜃將骨頭送入泥地 化作蜇伏的詭雷
法師踏上的瞬間
紅蓮業火從地獄的深處噴湧而出
蜃對這裡的地形瞭若指掌
不需任何洞察法術
僅靠記憶 就能在黑夜中精準的將陷阱送入致命的方位 分毫不差
屍塊如雨
法師們驚駭停步
他們不敢妄動
不知道下一個陷阱會在哪裡 踏錯一步就是立即的死亡
片刻躊躇
毒氣乘機深入 侵蝕臟腑
蛛絲又開始纏身 像是戀人情絲 無法輕易割捨
咳出血的慢慢變成噁心的綠色
法師們在這種絕境顯出訓練的精良
他們果斷的執行守則的最後階段
他們開始吟唱驅邪破魔的咒文
喉嚨像是被炭火燒酌 但他們仍極力維持音節的準確
領隊的法師掙脫了蛛絲的綁縛
雙手飛快地結起時空裂隙的法印
他們接受失敗的結果
撤退變成最高優先級的指令 不惜一切犧牲 也要保存實力
法印結畢
吟唱到了最後的小節
驅邪破魔
破
時空裂隙
開
他們張嘴
卻沒有發出聲音
最後一個音節被堵在喉頭 像是咽喉在一瞬間被手扼住
不是人的手
是死神的手
神術
噤聲靜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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蜃並不是高強的法師
但他同時能役使神術
他將有限的時光做極限的應用
耗費絕大的心力 同時掌握了秘法和神術的精髓
秘法和神術雖是兩個截然不同的體系
卻隱隱有一條真理貫穿其中
蜃像是同時精通刀劍的武士
不同的招法融會貫通之後 相輔相成 威力強了豈止一倍
要殺法師
不能光靠他們熟悉的武器
他們不了解的東西 往往更為致命
法師輕視牧師
卻不知道牧師熟習各種對付法師的手段
和神賜的奇蹟相比
法師不過是街頭的藝人
他們只要動動指頭
法師就只能任人宰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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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氣
綁縛
陷阱
禁制
連番重擊之下
法師的肉體和精神都到達了極限
當所有的守則和範例都失效
他們只能依循求生的本能
逃
不顧一切的逃命
他們不知道陷阱的佈置和數量
但留下來 就一定會死
衝出去 還有生還的希望
死亡不再是時間長短的問題
而是數學的概率
他們要賭一賭自己的命
高傲的法師在逃命時凡人沒有不同
或許因為不常跑動 還顯得更為狼狽
又有一個法師誤觸陷阱 閃光中化為血肉的破片
他的戰友沒有停步 反而對自己選擇的方向更為堅定
死於陷阱的人越多
剩下的人生還機會就越大
他們的判斷沒錯
蜃的法力不多 死靈陷阱的數量不足以捕捉每一個獵物
個別的人 本來確實擁有逃生的機會
如果蜃沒有放出今天最後一個法術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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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氣漸漸稀薄
跑在前頭的法師翻過一道圍籬 已經能聞到海風的鹹味
距離生還
只有數步之遙
就在此時
她們的眼前出現幻象
他們看到自己的親人被綁在木樁上
腳下堆滿柴薪
火焰在一瞬燃起
最愛的人在眼前活生生化為火炬
痛苦的哀號尖銳刺耳 彷彿煉獄冤魂的哭嚎
父母哀告求饒
兒女嚎啕尖叫
戀人甚至發出惡毒的詛咒 聲嘶力竭
法師停下腳步
再也分不清眼前是幻象還是現實
他們嘗試伸手去觸摸
卻看到自己的手腳開始燃起火焰
所有的理智在一瞬被絕望粉碎
法師頹然倒地
失去所有反抗的力氣 靜靜的等死亡結束所有的痛苦
喪心蜃景
這是蜃成名的法術
他操弄心智的秘法附上強烈的詛咒
中者心魂俱碎 萬劫不復
就連聖殿騎士的堅定信念也會在一念間崩潰
他明白人性的弱點
知道最大的恐懼 最尖銳的痛苦
他了解最深的絕望是什麼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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蜃是一個半精靈
精靈和人類的混血
半精靈多半俊美 兼具兩者的優點
但蜃沒有那麼幸運
她繼承了父親的粗曠長相
和母親纖弱的體質
作為一個男孩
這讓他有點自卑 甚至有些怨懟
他從來都不知道母親為何會愛上一個普通的凡人
他記得他問過很多次
好幾次是出於玩笑 有幾次還非常認真
母親總是笑著
說她只是單純的愛著
不需要任何理由
長大了你就會懂
蜃想他大概永遠不會懂了
他心中只有無邊的恨 將他的法袍由血的紅染成深淵的黑
尖尖的耳朵會遭來異樣的眼光
瘦弱的男孩總是被欺負的那一個
蜃的童年並不好過
很少有孩子願意和他玩
更多的時候他們拿著石塊和木棒驅趕他
他多半的時候都關在家裡
靜靜的看書
父母並不只把缺點遺傳給他
他擁有精靈天賦的聰慧
和一個男人堅忍的意志
他能坐上一整天
直到把艱澀的文句讀透 連成優美的詩篇
一天
她平靜的生活化為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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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隊精靈從虛空中閃現
為首的法師穿著聖潔的白袍
魔法的強光閃過
蜃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她再次睜開眼睛時候
看見他的父母被綁在兩根木樁上
腳下堆滿父親上午剛劈好的乾柴
法師有千百種方法將人定身
也有無數咒文能憑空點起火焰
但他們選擇最傳統的方法
這畢竟是一個處刑的儀式 要有儀式的感覺
蜃不知道他的父母做了什麼壞事
但在有些地方 對某些人來說
愛上不該愛的人就是罪該萬死
他記得父母的表情很平靜
像是早就知道會有今天
父親沈默的低著頭
母親只是看著蜃不斷流著眼淚
直到火焰燃起
蜃很少睡覺
僅靠法師的冥想回復精神
身體撐不住的時候
他會用神術修復所有疲憊的器官
她需要更多的時間去掌握奧術和祕法
她一睡下 就會反覆做著同一個噩夢
他的父母痛苦的掙扎 尖叫 哀求 哭告
卻無法停止火焰的燃燒
肉體在高溫下如同融化的蠟燭
他們化作兩團沖天的火炬
蜃在那一刻才明白他從沒有恨過他的父母
她愛他們勝過世上的一切
生活的點滴像是投入火爐的紙片
轉瞬化為灰燼
美好的一切再也不會重來
犯過的錯誤再也無法彌補
來不及說的話 再也沒有說出口的機會
火刑是最痛苦也最終極的死亡
哪怕在魔法橫流的世界 也沒有任何一種秘法 能讓燒成灰燼的人復活重生
蜃有股衝動想要去擁抱他的父母
最後卻只是靜靜的站著
她什麼也做不了
什麼也拯救不了
什麼也挽回不了
就只能站著
看著他最愛最親的人 被活活燒死
在雙眼化為焦黑的窟洞前
他們對望了一眼
或許直到最後一刻
他們仍愛著對方 不顧一切
然後
他的母親吐出了一句詛咒
沒有任何法力 卻深深烙在蜃的心裡
你們每一個
都會下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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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靈們沒有殺蜃
他們將他帶回了森林
他母親從前的家
她畢竟有一半的血脈
算是他們一半的子民
精靈並不嗜殺
只是有些規矩千百年不能改變
他們的種族一直緩慢的凋零
就算是不純的雜種也不能隨手拋棄
蜃乖巧地跟著
甚至沒有流淚
哭泣對他要做的事情沒有幫助
她需要的是殺人的方法
如果他揮不動劍
就需要更有效的手段
他永遠記得法師現身的那天
時空的門 魔法的光
那會是最棒的復仇
用他們自己的刀
送他們下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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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風吹散最後一絲毒氣
蜃靜靜從陰影中走出
他還有幾個備用的法術沒用
任何計畫她都同時準備好數個後手
如果法師一開始就果斷破魔
他保留了足夠的魔力 能夠再放一次毒殺暗雲
她甚至還記憶了幾個保命的神術
就算最壞的情況發生也能全身而退
不過暗殺進行得很順利
他太了解這些法師的手段和想法
最厲害的手段不是刀劍和祕術
而是對人心的掌握
蜃知道
對力量的盲目自信就是他們最大的弱點
法師已經死盡
連呼出的最後一口氣都帶著劇毒
但蜃的事情還沒有做完
它翻找屍體
很快找到他要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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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師習慣將自己的法術書隨身攜帶
封面用了祕法封存
就算肉體炸為碎片 書本也基本保持完整
那東西和他們的命ㄧ樣重要 不容任何閃失
高等的法術在精靈是禁忌的奧秘
一個半血的雜種永遠也沒有研習的機會
蜃只能用別的手段學習
他大量購買法術書
同樣的法術甚至有好幾種不同的版本
如果法術是他復仇的刀
每一把他都要精心鍛鑄 細細打磨
反覆抄寫的過程中
他的技藝更為精湛 領悟更為通透
法術是昂貴的投資
他成為刺客和傭兵
靠殺人賺錢
然後學習殺人更為有效的方法
這是一個墮落的回圈
但只有這樣 她的仇恨才能得到一絲宣洩 不至將他完全吞沒
很遺憾
金錢的力量有其極限
高深的法術多為秘傳
即便有購買的渠道 售價也著實不菲
一個殺人的咒文甚至可比數把百鍊的神兵
這時候 他會選擇另一種方法
更為有效率的一種
最原始的那一種
殺人越貨
他很早就知道這座法師統治的城
法術在這裡是顯學
法師在各個機關府院擔任要職
道上前來研習和交流的施法者絡繹不絕
就連下九流的盜匪慣竊 都會玩兩手護身傷敵的術式
對他來說
這裏不啻為一座金銀打造的宮殿
蜃潛伏在這城裡
化作暗夜的獵人
獵殺的不是法師
而是他們的法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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纖細的手指翻過書頁
高深的祕法在腦中流瀉
那是某個法師一生的精華
在片刻間就已成為他的腦中道藏的一部分
法師是不死的
他們活在法術中
只要有人施放 他的精神就得以延續
只要有人記誦 他們就永遠不會被忘記
猛然 她雙眼發光
指尖停在一紙泛黃的書頁
那是一行蜿蜒的咒文
筆法優雅 用最古老的精靈語寫就
他認得
他媽媽曾經一個字一個字的教過他
生 魂 凋 滅
僅僅划過字跡 仿佛就能聽到亡靈的厲嘯
蜃露出一絲冷笑
他還不能完全理解其中的奧秘
也沒有足夠的魔力施放如此強大的咒語
但他知道精靈的壽命很長
他們會等著他去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