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被遺忘的帝國
能留給你宴客的 就只是這般破落的殘跡
看著沒有面目的石像
幻想曾有過的 是否真像褪盡的彩釉和朽碎的木樑一樣輝煌
你終於能猜想偉大的天朝為何逝去
他只是高院深牆重重宮帷後的王臣的理想幻境
而從未真正實現
她實際上只是一群吃不飽穿不暖僅僅為活著掙扎的可憐農夫
在活不下去的時候只想著砍掉敲掉刨掉所有能賣的東西拿去換錢
出遊
是一種逃避
逃避專案的時程
逃避宅男的指控
數個小時的車程
不變的景色在窗外單調的捲動
一級一級的階梯向上
人群如蠶蟲緩慢的伸縮蠕動
將目的地當成今天的目的
好像就覺得踏實
拾階到頂的瞬間
好像什麼東西已經完成
然後忘記那些真正的目的
你還不能或永遠不能達成
抽菸讓人冷靜和放鬆
只是因為他緩解了菸癮產生的焦慮
抵達的滿足
只是因為它結束了枯燥旅程的折磨
放假
是一種空虛
無事可作的 24 小時看起來變的太長
用睡覺 搭車 爬樓梯
等電影開演 等餐廳上菜的時間
把它打發
有些人從未真正去解決無聊的核心問題
那太哲學太玄虛太沉重太讓人無力
4 個小時後 你終於站在奉先寺大佛眼下
聖光神威
盜賣者或許寧願將自己的頭砍下也不敢動他一根頭髮
4 分鐘後
你又開始覺得無聊
他看起來和照片上一模一樣
只是比較大
120 的門票
好像買到一點震撼和氣勢
而這種感受其中很大的一部分
還是因為你不甘心那錢又是白花而總要買到些什麼東西
而說服自己他終究是值得
有時候你電影只買的到小廳
有時候你電影都拒絕看 3D
電視機小小的螢幕
無損色調光影和銳利的剪接
耳機小小的喇叭
無損編曲音色和躍動的 Bass Line
你不願意承認的是
大部分的東西都不值得那麼多時間
和那個價
車 房 和女人
和龍門石窟的票
你需要持續靠新找的理由麻醉自己
維持追求的熱情 和獲得的滿足
洛陽人心虛
他新建了白居易衣冠塚 重修了香山寺
好像買白菜送大蒜 增量 20% 物超所值
香山寺的新漆俗艷
裝著石碑的玻璃盒突兀
老松垂楊小橋流水做作矯情
門口小店的東西至少貴上 3 倍
嗯
那張票還能當明信片
或許寄給正在普羅旺斯花海的親友
炫耀你看過一堆石洞
佛洞是放大的神龕
羅漢金剛肅立兩旁拱衛中央的菩薩如來
千佛是縱橫無盡的矩陣
用墨斗尺規模擬星斗滿天
夜晚點燈或許更美
暈黃的光如柔焦沙龍
將一切不堪隱藏在黑暗
但你眼中忽現一個傴僂瘦弱的身影
匍匐在石壁上 滿身血與汗 吃力的嘗試將什麼鑿穿
他日復一日在烈陽粉塵石灰中重複單調的敲擊
鑿出的眉眼低垂
卻不留給他一絲憐憫
你我一樣都是奴工
時限都是暴君手中的馬鞭和繩圈
你只能希望他的意志和信仰如鐵石一樣堅毅
在完成的時候擁有和成就感一樣豐厚的報酬
讚嘆遠古的工藝
感念悠遠的時光
你感覺那鎔鑄匠藝精魂的刀斧來自傳說
而不復存在於現世
但那種崇敬來自佛像造型本身
而不是親眼所見這個象徵性的行為
你甚至不用看照片就能用文學的八股辭藻
描述鬼斧神工曠古絕今登峰造極洋洋灑灑一大篇
小學的日記本延續八股取士的傳統
文題由經世致道換成郊遊踏青
卻同樣訓練未來的奴隸習慣於服從主流王道普世價值
放假了
爸爸說出去走一走吧
媽媽和姐姐舉雙手雙腳贊成
你看見阿里山日出和太魯閣燕子洞
然後心滿意足的踏上歸程
他們一代一代的謄寫宣傳摺頁的文案
學會歌頌民族和歷史和文化的偉大
直到相信描寫的事物和那些成語詞藻一樣華麗
直至那些成語詞藻比描寫的事物還要古老
文成
照片上傳
打卡按讚
你感覺自己對這天有了交代
沒有白費
沒有白活
人生又因此豐富繽紛絢爛了幾許
屁
變老最好的一件事
是你有決定自己怎麼生活的自由